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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今天是第五天了,從那天晚上阿貞出去之後就再也沒見過她了。

  週末晚上跟我說要去同學家拿東西,我還說著都八點多了,要載她一起去,她只向我答一聲:「阿爸,很快就回來啦。」,就騎著她最喜歡的紅色腳踏車,把一件外套塞在前面的籃子就出門了。我那時候還不知道,這是她最後一次叫我阿爸。

  已經過了十點半,我關了電視,而阿貞還沒回來。我跟阿貞她媽秀姨講了幾句話,讓她去打電話問問同學,阿貞是不是還在那邊沒有回來,我就走到路上看看。

  晚上的農村已經沒有什麼人在外面閒晃,只有一整排盞路燈還亮著,靠近對面阿松他家的那盞壞了,已經閃了好幾個晚上。我向路兩邊望了過去,連個人影都沒有,還想著等下回來要好好問問阿貞去哪,秀姨就從家裡面急匆匆出來跟我說阿貞根本沒去那個同學家裡。

  心裡面開始有點慌,再讓她打去問問幾個跟阿貞比較好的同學,我回房間拿了鑰匙跟手機,交待秀姨找到她就通知我,然後騎著車向她出門的那條路過去。

  一路上只有幾隻野狗,這個時候已經看不到什麼人。就這樣來回好幾趟,去了幾條她常走的路,我喊了阿貞幾聲名字,但除了狗的吠叫和機車引擎聲,我聽不到什麼。腰際的手機響起,秀姨打來跟我說同學都不知道她在哪裡,現在要怎麼辦。我安撫了秀姨一下,但其實自己也很急,當初阿貞說要辦手機應該給她辦個一隻,現在到哪去找她的人,車子騎著騎著就到了派出所。

「阿茂伯,加晚啊你擱造來喔?」

  櫃檯的員警偉至看到我熱情了打了一聲招呼,我跟他講了一下阿貞的事,他吩咐我說別擔心,現在就幫你查看看。看他打了一些資料後,他吆呼了幾個人說要幫忙一起找看看。雖然覺得這麼晚了不好意思,但還是向他們道謝了幾聲。

  就這樣三天過去了,阿貞依舊沒消沒息。秀姨已經哭了兩天,吃的東西也很少,我讓她去休息之後,拿著這兩天做好的協尋海報,上面貼著阿貞的相片,到處問人,但沒有人看過她。天晚了,我把海報捲著,踏上機車往派出所方向去。偉至跟我說他們已經和另外一個派出所合作,調到路口監視器,發現阿貞外出不久遇到兩名外勞過,現在那兩個人正被另外的派出所盤問中。

「好像聽說那兩個泰勞只是想問問晚上可以喝酒的地點而已。」偉至這樣說。

「阿擱無其他啥米無?」

「其他就不清楚了,可能要擱等看邁。」

  這一等就是兩天,等到的卻是「找到了,但已經死了」的消息,秀姨在我旁邊已經整個哭得不成人形,我勉強扶著她,向員警問說阿貞現在人在哪裡,他要我們上了警車跟他一起過去,阿貞已經先被抬到附近的醫院。

  看到阿貞的瞬間,秀姨受不了整個人已經癱倒在地,醫務室的人趕緊出來帶她去床上休息。我把白布慢慢掀開,剛看到手腳時發現都已經變形,等到白布從阿貞身上整個移開後,我已經忍不住我的情緒。

「這系阿貞嗎?那ㄟ便作幾形?」我記不得後來我說了什麼,只記得我一直哭,一直哭,一直哭。

  後來才知道,那兩個泰勞後來遇到一個男子趕他們走,那個男子後來就把阿貞騙到鄉裡農會大樓後面的鐵皮屋性侵殺害了。秀姨剛開始並不知道這些事,我也不希望她知道,但電視一播出來就再也瞞不住了。

「雲林莿桐葉姓國二女生失蹤案,因性侵案出獄不久的林國政涉有重嫌,警方昨天經過6小時訊問,林嫌終於坦承先姦後殺,再將她棄屍在舊虎尾溪畔。警方在埋屍地點挖出葉姓少女遺體用麻布袋裝著,證實她已遇害。」

「阿貞啊啊啊啊啊啊...」秀姨偷偷打開電視看到這段後,在她的房間裡面又開始哀嚎起來,我趕緊進去把電視關了,安慰她說阿貞一定不希望看到妳這樣,我們還要好好照顧阿貞的後事。

「阿貞小時候就是在那裡被我們撿到的啊...」秀姨一邊哭一邊講,我才忽然想到,阿貞一開始就被棄養在舊虎尾溪畔,回家經過看到她的時候已經奄奄一息,記得託給醫院照顧了好多天才終於好轉,這是個連阿貞都不知道的秘密。那時候還想說,等到他大一點的時候就跟她講的,沒想到現在她就回到那裡了。

「阿貞ㄟ命啊啊啊...」秀姨倒在我懷裡這樣喊著,我無法再多說什麼。

  當天夜裡在秀姨睡著之後,我自己一個走到了舊虎尾溪畔,這裡已經被黃色封鎖線圍了起來。我在阿貞被棄置的地點,摸摸地上被翻扒、已經凌亂的土堆。

「妳一定很痛吧。」我這樣一邊說著一邊哭,然後回想起關於阿貞的好多事。不知道什麼時候,感覺到阿貞好像過來拍拍我的背說:「阿爸,你那ㄟ勒哭?」

「阿爸無好好照顧妳,害妳變阿揑。」

「謀啦,我出世就差一點死了,是阿爸阿母救我ㄟ。」

「阿爸不好,攏喜阿爸不好...」

「阿母就要拜託阿爸照顧,我沒法繼續孝順了,我要來走阿。」

「阿貞阿阿阿...」

  我醒來的時候是在醫院裡面,是路過的阿松伯早上騎車經過看到我躺著,還以為又發生命案了,叫了警察過來才發現是我昏倒在那裏,就把我送到醫院。

  阿貞還在我心裡,一輩子都不會忘。我在醫院這麼想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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